第二十章 蓋頭
儘管戴蓋頭在當今伊斯蘭並歐洲世界裡皆造成問題，然而從歷史角度看，古蘭經與穆罕默德其並未將這個做法定為婦女義務。[1]肯定的是，最初提出戴蓋頭，是用以識別自由女，以免別人以為是女奴對她動手動腳。[2]阿拉伯語「蓋語」指「遮蓋，或分隔兩物、擋開別物之事」。[3]
穆斯林常引兩節古蘭經文證明婦女戴蓋頭是義務，最常用的經節為：「你對信女們說，叫她們降低視線，遮蔽下身，莫露出首飾，除非自然露出的，叫她們用面紗遮住胸膛，莫露出首飾，除非對她們的丈夫，或她們的父親，或她們的丈夫的父親，或她們的兒子，或她們的丈夫的兒子，或她們的兄弟，或她們的弟兄的兒子，或她們的姐妹的兒子，或她們的女僕，或她們的奴婢，或無性欲的男僕，或不懂婦女之事的兒童；叫她們不要用力踏足，使人得知她們所隱藏的首飾。信士們啊！你們應全體向真主悔罪，以便你們成功。」（古蘭經24：31）據說此節經文降示的時候，是當穆西德（Murshid）的女兒阿詩瑪（Asma'）在哈里特族（Haritha）的某地時，因當地婦女出外不多穿衣服，常露出腳鐲、頭髮，袒胸露乳，阿詩瑪看見就說：「這多難看！」這時真主即降示：「你對信女們說…」[4]也有說經文降示背景，乃從阿里‧伊本‧阿比‧塔里卜（'Ali Ibn Abi Talib）敘述的這故事：真主使者在世時，某天一名男子經過麥地那街上，他看著某女子，女子回看他，魔鬼在他倆旁耳語，二人對看，喜歡對方了。男子一直靠牆邊走，邊走邊看那名女子，忽然碰到牆，鼻子也破了。他說：「奉真主之名，我要將這事告訴真主使者，然後才把血漬洗掉。」他就去跟先知講，先知說：「這是懲罰你的罪的。」這時真主降示：「你對信女們說…」。[5]
此節的關鍵詞是「露出」，其實指陰部。字根源於'ar，意為羞恥，因為讓人看見私處是羞恥的事；一般會以「露出 / 裸露」婉稱婦女。其實還有另一個字形容，就是阿拉伯語'awra'，意思是「一個粗鄙的字」。[6]穆罕默德曾說：「婦女不應看［另一名］婦女的裸露，男子也不應看［另一名］男子的裸露。」阿伊沙（'A'isha）說：「我從沒看過真主使者的私處。」[7]學者將男女裸露分為四類：
一，男不看男；二，女不看女；三，女不看男；四，男不看女。[8]
男不看男的部分，在臍以下膝以上，其他部分都可以看。穆罕默德說：「男人不應看其他男人的裸露，女人也不應看其他女人的裸露。」[9]大多數法學家都同意，男人的裸露在臍以下膝以上，這是許多聖訓都提及的。儘管馬立克（Malik）說：「大腿不算裸露」，但大多數法學家不同意，並舉朱爾胡德‧阿司蘭米（Jurhud al-Aslami）的傳統為證，他說：『真主使者來我們這裡坐，當時我光著大腿，他說：「你豈不知道大腿是裸露嗎？」』[10]另一則傳統說：「不要露出大腿，也不要看別人的大腿，無論活人死人。」[11]
女不看女的部分，與男不看男的部分一樣，即臍以下膝以上，其他部分都可以看。齊米與不信道的女人則另作別論，這個以後再談。
女不看男的裸露，則需要仔細解釋。男人若是女人的親屬（maharim），如父親、兄弟、叔伯或母舅，女不看男的裸露就在臍以下膝以上；「陌生人」情況也相仿。但也有另一個意見說，男子全身都算裸露，女子不可以看。一如男不可以看女，女也不可以看男。第一種看法較為人接受。至於夫婦之間，則沒所謂裸露，因為真主說：「除非對他們的妻子或女奴，因為他們的心不是受譴責的。」[12]
至於男不看女的部分，據最可靠意見－即罕百里與沙斐儀派的說法，女子全身都算裸露。阿默德‧伊本‧罕百里（Ahmad Ibn Hanbal）曾說：「女子全身都算裸露，包括指甲。」[13]
馬立克與阿布‧哈乃斐（Abu Hanifa）則認為，女子身體算裸露，臉和手掌不算。兩種說法各有證據，後面再談。
雖然哈乃斐派與馬立克派認為臉和手掌不算裸露，[14]罕百里派與沙斐儀派卻引古蘭經、順納，並日常做法支持己見。[15]四個學派（madshab）兩種分歧現在主要關乎露出首飾（zina）的理解問題。
首飾包括兩種－天然的與後添的。[16]臉是天然裝飾一部分（這裡應將zina譯作美貌），是美貌並且是試探、引誘之源。至於後添的首飾，則指衣裳、化妝品、女性打扮的首飾。此派引古蘭經與聖訓支持，認為男人不應看女人的臉，以免誘惑，因為臉的誘惑大於腳、腿，或頭髮。既然大家都同意不可看女人的頭髮、腳和腿，就更不應看她的臉，因那是美貌與試探之源，正是危險所在。[17]
現在我們來看看學者與法學家對「蓋頭」的看法。泰伯里（Al-Tabari）在經注裡提到一個故事，是伊本‧西連（Ibn Sirin）敘述的：『我曾問烏拜達‧薩爾曼尼（'Ubaida al-Salmani）「用外衣蒙著自己的身體」一句的解釋，他拿起平時用的布料遮蓋自己，把頭都蓋住，直至眼簾，然後把臉也包起來，只餘左眼。』伊本‧阿巴斯（Ibn Abbas）也說過類似故事。[18]薩本尼（al-Sabuni）曾提到戴蓋頭應符合九項準則：
-
必須遮蓋全身，才符合真主的聖言「用外衣蒙著自己的身體」。外衣指長而寬的衣服，能遮蔽全身的。
-
衣料必須厚，不能太薄，因為目的是為遮蔽。未能遮蔽，即不算外衣，必須能擋住目光、叫人看不見的才算。阿伊莎說：「阿布‧百克爾（Abu Bakr）的女兒阿詩瑪一次穿著薄衣見真主使者，真主使者馬上不看她。」[19]
-
衣料不應有裝飾，或顏色太鮮艷，不應吸引目光。正如經文說，「莫露出首飾，除非是自然露出的」。所謂「自然露出」的意思，是不經意地露出。因此如果衣料本身奪目，就不應該穿，否則就不是「遮蔽」了，因為遮蔽的作用是令陌生人看不見裝飾。
-
衣服必須寬鬆，不應是緊的，以免顯現體態，突顯裸露之處，或具誘惑性的身段。真主使者說：「在天園裡看不見的人有兩種－用牛尾般粗的鞭子打人的男子，和穿了衣服尤如沒穿，騷首弄姿、頭像駱駝搖頭般的女子，他們都不能進天園，也找不著吹進天園的風向，這風對他們來說太遙遠。」另一則傳統說：「這風對他們來說有五百年久遠。」[20]
「穿了衣服尤如沒穿」的意思，指雖然有穿衣，但衣服卻未能遮蔽身體或裸露之處。穿衣既為蔽體，若不能達此目的，則有如沒穿。「騷首弄姿」，指裝出誘人姿勢媚惑男人的心。「頭像駱駝」，指額前有留海，有如駱駝頂上的毛髮。這個形容詞是先知神蹟之一。
-
衣服不應有香味，以免引誘男性。先知曾說：「只消看一眼就算犯姦淫，女人如果塗香水然後走進男人堆，她就算為這個［指妓女］。」[21]另一則傳統說，女人若塗香水再走進人群，希望別人聞到她的香氣，她就是［被看為］妓女。
穆薩‧伊本‧耶薩爾（Musa Ibn Yasar）說：一名女子在阿布‧胡萊賴（Abu Huraira）身邊走過，她香氣四溢，他問她：「你要到哪兒去？」她說：「上清真寺。」他說：「你塗香水了嗎？」她說：「是的。」他說：「回家去洗掉吧，我曾聽真主使者說：『真主不接受婦女塗香水然後上清真寺禱告，除非她回家把香水洗掉。』」[22]
-
女子不應穿得像男子，男子也不能作女服。阿布‧胡萊賴說：「先知咒詛作女服的男子，作男服的女子。」聖訓說：「先知咒詛作女裝的男子，作男裝的女子。」這是指女性著男服，作男性打扮而言。[23]
以戴蓋頭為合法裝扮，此法今天依然生效。今天法學家與伊斯蘭作者更是千方萬計，為蓋頭提出種種理據。伊斯蘭思想家都相信，若要正社會綱紀，必須婦女戴蓋頭，[24]以免男人受引誘。[24]背後的邏輯是，婦女是誘惑與邪惡之源，「可憐」的男人成了受害者。此惡從男人遇見女人的一刻就生出來，所以必須斬草除根。憎恨婦女的穆斯塔法‧加拉耶尼（Mustafa al-Galayani）認為「當今世代邪惡與腐敗益增」，[25]證明他合該呼籲婦女戴蓋頭。他說，「蓋頭是必須的，因為百人中沒有二十人說話像個人」[26]。婦女戴蓋頭可杜絕誘惑，保社會綱紀，杜絕家庭危機的責任因而落在婦女身上。薩本尼說：「所有有識之士都同意，所謂的『婚姻危機』皆因婦女失德，或有失莊重；年青男子很容易就滿足慾望，都不用結婚了。他們覺得不需要婚姻，此乃國家崩頹之端。一切婚外性關係與破碎家庭，都是婦女炫耀美貌此可鄙行為之結果。」[27]
這裡，我們且問認同薩本尼看法的穆斯林，將誘惑、家庭危機等問題全怪到婦女頭上，聲稱說伊斯蘭要求戴蓋頭為保婦女貞節、品德、名譽，以免意志力薄弱、滿心淫念的男人虎視眈眈，這說法合理嗎？
[1] Rudi Paret，Zur Frauenfrage，頁37f，Snouck Hurgronje，Bijdragen tot de Taal- en Volkenkunde van Nederlandsch-India（波恩－萊比錫，1923），1：305－7。
[2] 古蘭經33：59提到：「先知啊！你應當對你的妻子、你的女兒和信士們的婦女說：她們應當用外衣蒙著自己身體，這樣做最容易使人認識她們，而不受侵犯。真主是至赦的，是至慈的。」經文降示背景參伊本‧卡耶姆‧朱哲（Ibn al-Qayyim al-Jawzi）的Zad al-masir 6：422；薩本尼2：377。另常徵引以證婦女必須戴蓋頭的經文為古蘭經33：32，53。荷蘭東方學者司諾克‧許朗葉（Snouck Hurgronje）說，引此兩節經文證明婦女必須戴蓋頭，幾近不可能，因古蘭經33：32及53僅論及穆罕默德眾妻，非以約束所有婦女。再者，古蘭經33：53意思含糊，根本沒說清應否遮蓋臉和手。儘管答案是不必遮蓋，但戴蓋頭的習俗在伊斯蘭社會已根深蒂固，法學家著作都認為此乃宗教義務，此現象自有其端。參Mansour Fahmi，La Condition de la Femme dans la Tradition et l'Évolution de l'Islamisme（巴黎，1913），頁49－81；Rudi Paret，Zur Frauenfrage，頁37f。阿卡德（Al-Aqqad）也認為上述兩節經文只論及先知眾妻，而伊斯蘭要求婦女戴蓋頭，不代表將她們排除在公共生活之外。可惜阿卡德並未解釋「戴蓋頭」的含義。他又為此做法被視為伊斯蘭獨有習俗而抱不平，其實羅馬人也有此習慣，新舊約聖經常提及蒙頭。Abbas Mahmud al-Aqqad，al-Mar'a fi al-Islam，頁67，72。
[3] Lisan al-Arab，（貝魯特，1955）1：296ff。
[4] Ibn Kathir，3：293－294。
[5] al-Suyuti，al-Durr al-manthur，5：40；al-Sabuni，2：148。
[6] al-Raghib al-Isfahani，Mu`jam mufradat alfaz al-Qur'an，編輯Nadim al-Mar`ashli，（貝魯特，n.d.） 頁365。
[7] Muslim，Haidh 7；al-Tirmidsi，Adab，38；Ibn Maja，Tihara 137；Ahmad Ibn Hanbal，3：63。
[8] al-Sabuni，2：154。
[9] 參注7。
[10] Abu Dawud，Hamam 1；Ahmad Ibn Hanbal，3：478。
[11] Abu Dawud，Jana'iz 7；Ahmad Ibn Hanbal，1：146。有其他傳統指大腿算裸露，參al-Tirmidsi，Adab 40；al-Darimi，Isti'dsan 22。
[12] Sura al-Mu'minun 23：6。
[13] 薩本尼引述朱哲Zad al-ma`ad 6：31同樣段落（2：153）。
[14] al-Sabuni，2：154。
[15] 同上，2：155。
[16] 同上，2：155。
[17] 同上，2：156。
[18] al-Tabari，22：46。
[19] Abu Dawud，Libas 31；al-Tirmidsi，Fitan 47。
[20] Muslim，Libas 125，Janna 52；Ahmad Ibn Hanbal，2：223，356。
[21] Abu Dawud，Tarajjul 7；al-Tirmidsi，Adab 35；al-Nasa'i，Zina 35；al-Darimi，Isti'dsan 18；Ahmad Ibn Hanbal，4：400，414，418。
[22] Ibn Maja，Fitan 19。
[23] al-Sabuni，2：357ff。
[24] Fi Zilal al-Qur'an 6：92。
[25] 同上，6：93。
[26] Mustafa Ghalyani，Nazarat fi kitab al-Sufur wa al-hijab（貝魯特，1928），頁68ff。
[27] al-Sabuni，2：3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