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管理

2005年2月2日

弗雷德里克•布赫納(Frederick Buechner)

 

作為一個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寫書的人,我的苦惱之一是我沒有太多的冒險經歷。其他人進入他們的工作場所。他們回到家有故事可以講,關於他們見過的人和他們做過的事。而我的冒險故事大多發生在我的腦海中,除了偶爾的經歷。我要告訴你去年夏天我經歷的一次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的小冒險,這在我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記。

這是我和妻子第一次去德克薩斯州。我在許多不同的地方發表演講,其中有個地方是位於德克薩斯州克爾維爾(Kerrville)的一個名為平信徒小屋(Laity Lodge)的奇妙的退修中心。如果你還從未去過那裡,可以去試一下。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位於弗里奧河谷(Frio River Valley)。要去到那個地方,你必須在河裡行駛大約1.5英里(2.4公里),實際上要在水中行駛,河水在你的輪胎蓋周圍攪動。這裡的人所產生的魔力也是一種魔力。他們中的許多人很長時間以來都一直返回這裡。在我們抵達的很短時間內我就發現—我們在那裡呆了大約一個星期—我能感到一種異乎尋常的安全感,就像你通常覺得只有在你自己家人的懷抱中才有的安全感一樣。這種安全感讓我可以做我自己,表達我的想法,不用擔心我的舉動是否會出洋相或者不合時宜。

我一直在思考我應該和他們聊些什麼。他們說,「即興發揮吧。」於是我想,「我不介意即興發揮,因為我在這裡感覺很舒服。」所以我說:「你們希望我怎麼即興發揮?講點什麼?」

他們說:「講講你自己的故事怎麼樣?」我很願意這樣做,並且的確這麼做了。我沒有告訴他們我的童年,我給他們讀了我最近的一本書中的一小段,實際上是為孩子們寫的,盡管是作為一本普通的成人書出版的,書名叫做《巫師的浪潮》(The Wizard's Tide)。我描述了我童年的一段經歷,我說這可以代表我童年的陰影面,這讓我的童年變得艱難。

我將很快地對你講述這段經歷。那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時期,當時的人沒有多少錢;無論是整個社會還是我的家中,人們都在酗酒買醉。即使對於當時我這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那也是一個充滿不安和動蕩的時刻。

我描述的那段經歷涉及到我的父親,那時他從某個地方回來。他顯然已經酩酊大醉。我母親不想讓他開車。她不知怎的從他那裡拿到鑰匙,遞給我說:「不要讓你爸爸拿到車鑰匙。」我那時已經上床睡覺了。我拿過車鑰匙,握在手裡放到枕頭下面。我父親過來了,不知怎麼的他知道我手裡有鑰匙,他說:「把鑰匙給我。我需要鑰匙,我得去某個地方。」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我覺得害怕難過,情緒百感交錯。我躺在那裡聽他說話,他實際上在懇求:「把鑰匙給我。」

我把被子蒙到頭上想逃避這種情況,然後我終於睡過去了,耳邊仍有他的聲音。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它代表了早年許多其他的悲傷。

當我讀完時,資助平信徒小屋的巴特基金會(Butt Foundation)的負責人霍華德•巴特(Howard Butt)走過來對我說了一些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話。他說,「你和其他人一樣,在你的生命中經歷了相當多的痛苦。你是一個出色的痛苦管理者。」

這句話讓我完全措手不及—做你痛苦的管理者。我沒有特別地把這當作是某種恭維之詞。因為並不是說我本來就打算成為我痛苦的管理者,只是的確發生了這些事情。

我想了很多關於痛苦管理(stewardship of pain)意味著什麼;我們處理痛苦的方式。除了成為痛苦的管理者之外,還有其他選擇。最吸引人的做法是忘卻痛苦,隱藏痛苦,掩蓋痛苦,假裝痛苦從未發生過,因為處理起來太難了。痛苦令人不安,無人想要記住。

我認為這個世界也總是要求我們這樣做(忘記痛苦)。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的家庭總是家庭體系的一部分,所以會傾向說,「不要談論那些引起痛苦的事情。你不能把這些秘密託付給這世界。痛苦是家庭的秘密。將秘密隱藏起來。把秘密對彼此隱藏起來,對你自己隱藏起來。不要讓自己感覺到。」

我的母親活到了將近92歲,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得很好,在某種程度上,她的方式是埋葬她的痛苦時刻。甚至直到最後,她仍然是一個非常可貴有趣的人,但她為此付出了代價,因為她的某一部分停止向憐憫和智慧等方向成長。

當然,你還可以用你的痛苦做的另一件事是以此來博得同情。我猜當你以哭訴的方式講述某個故事時是希望人們會同你一起啜泣哀傷。這本身就是故事的目的,幾乎是以世人眼中受苦者的姿態看待你自己。

我想,另一種處理你的痛苦的方式是把它當作失敗的藉口,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個失敗者—「要是那時我得到機遇就好了;要是那些糟糕的事情沒有發生就好了,說不定我現在會有什麼成就。」

我認為,關於痛苦的另一個巨大的誘惑是因痛苦怨恨和困住自己。典型的例子是查理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精彩小說《遠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中的悲劇人物郝薇香小姐(Miss Haversham)。她在婚禮當天被新郎遺棄。新郎從未出現。在餘下的歲月裡,她坐在房間裡,那裡本來會有盛大的招待會,她的婚禮蛋糕腐爛發黴,她的禮服早已破爛不堪,她被永遠囚禁在她無法逃脫的悲傷中。所有這些選項都是處理痛苦的手段。

痛苦管理。那意味著什麼?我已經對此想了很多。我認為,首先,這意味著出於許多緣由,你要與你的痛苦保持聯繫,與悲傷的時刻保持聯繫,與你過去的艱難歲月保持聯繫。我認為,往往正是那些時刻我們才最感到自己活著,在那些時刻我們以某種方式最接近於有生命的人類。

與痛苦保持聯繫,因為正是在那些痛苦的時刻,你對別人的痛苦最有感觸—對你自己深處的情緒最有感觸。與那些悲傷的時刻保持聯繫,因為正是在那些時刻你最能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正以某種方式壓垮你,但同時你也最能意識到神的能力使你經歷那個時刻,與你同在。與你的痛苦保持聯繫,我認為,這也意味著要忠於你內心深處的真實的那個你所擁有的感受—無論是深處的痛苦,或是深處的喜悅,因為那些感受都源於同一個地方。

當我想到痛苦管理,我也會想到耶穌講述的那個奇怪的、陰鬱的、嚴厲的關於才幹(talents)(銀子)的比喻,那個故事的結局根本不像你所會期望的那樣。你還記得,主人給了三個僕人銀子。他給了一個人五千銀子,另一個兩千銀子,還有一個一千銀子。他們就帶著銀子離開了。到了交帳的那天,主人回來了,問拿了五千銀子的僕人用這些錢做了什麼,他說,「主啊,你交給我五千銀子,請看,我又賺了五千。」主人說,「好,你這又良善又忠心的僕人…可以進來享受你主人的快樂。」那領兩千銀子的也來說,他又賺了兩千。

你還記得,那領一千銀子的人說,「我就害怕,去把你的一千銀子埋藏在地裡。請看,你的原銀子在這裡。」主人說,「你這又惡又懶的僕人,你既知道我沒有種的地方要收割,沒有散的地方要聚斂。就當把我的銀子放給兌換銀錢的人,到我來的時候,可以連本帶利收回。奪過他這一千來,給那有一萬的。因為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把這無用的僕人,丟在外面黑暗裡。在那裡必要哀哭切齒了。」

首先,從這個比喻的負面意義來說,在我看來,似乎領一千銀子的人代表了我之前所說的那種人,埋葬他所擁有的最豐厚的寶藏,不僅是痛苦,還有他自己最鮮活的那部分,把它埋在了地下。他永遠無法成為他本有可能成為的人。我認為主人把他丟在外面黑暗裡,不應該被認為是一種懲罰,而應該被視為當你埋葬你生命時所帶來的必然後果。如果你埋葬你的生命,你沒有離開你的生命。你不會遇到其他活著的人。你是孤獨的;你在黑暗中。

「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這些話聽起來十分苛刻。如果生命被埋葬,如果痛苦以某種方式被掩蓋並被遺忘,你就會萎縮不前,而不是成長,生命變得愈發微小軟弱。

當然,正面的意義在於其他人,那些人後來賺得的比他們開始擁有的更多。正如比喻所說,他們將自己的才幹(銀子)用於實際進行交易。他們用自己的生命進行交易—這是一句美妙的話。我們被造成為生命交易者,因為我擁有你需要的東西,就是我,你擁有你需要的東西,就是你。這就是主人邀請他的僕人所進入的喜樂。

痛苦可以成為一種寶藏,如果我們珍視它,讓它可以變成憐憫和治癒,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了他人。如果你想看到這種成果生效,珍視痛苦,利用痛苦來治癒自己和他人,那就找一天來參加匿名酗酒者協會(Alcoholics Anonymous)或任何相關團體的公開聚會。這正是那些人正在做的事情,分享他們的傷痕,他們的經歷和他們的喜悅。

最後,銘記十字架。在我看來,基督的十字架在某種程度上傳達的信息與這個詞是一樣的,因著愛與信實忍受最大的痛苦,會帶來最美的結果和我們最大的盼望。(來源:講道,《30分美好時光》【30 Good Minutes】)

這篇文章翻譯自Frederick Buechner的在線文章「Stewardship of Pain」

https://searchingforfaith.blogs.com/on_a_pilgrimage/2005/02/stewardship-of-pain-frederick-buechne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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